作者:外派太太/換日線專欄

自今年初起,中國開始爆發新冠肺炎的疫情,對全球陸續產生嚴重衝擊。當中尤其以「全球工廠」中國的封城、停工等措施影響層面最廣,甚至造成國際產業鏈急凍。於是開始有聲音討論「經此一疫」,產業應更審慎佈局,許多企業也更積極地分散風險,考慮將供應鍊轉移到東南亞。

然而不幸的消息是,在現今的高度全球化時代中,沒有國家是座孤島,好壞皆然──東南亞國家的疫情,可能才正要開始。

長期旅居馬來西亞的筆者撰寫此文的時候,正好是 3 月 16 日。馬國首相尤慕丁先是於晚間 9 點公布重大措施, 10 點後透過電視直播現身發言,正式宣布在未來至少兩週(持續至 3 月底,之後視疫情控制狀況而定),馬來西亞將全面禁止外國人進入、全面禁止國人出遊,歸國人民全面居家隔離 14 天,並禁止多人集會、關閉學校等。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就是:「馬來西亞鎖國了!」

馬來西亞疫情因何失控?原因一:政府反應「慢 N 拍」

馬來西亞政府宣布「緊急鎖國」的舉動,主因來自前一天( 3 月 15 日)單日暴增的新冠肺炎確診案例──單單一天之內,馬國就暴增 190 例確診,主要來自日前大城堡清真寺(Sri Petaling)的大型集會。

馬來西亞衛生部表示,這場於 2 月 28 日到 3 月 1 日舉辦的大型宗教活動,共有 14,500 馬國人參加,外國參與者為 1,500 人。由於汶萊一名男子參與此活動返國後出現症狀,並確診為新冠肺炎,於是汶萊當局通報馬來西亞政府,馬國政府這才開始因應。

事實上,這波疫情早自今年 1 月開始延燒到 3 月中,但馬國政府卻一直未見積極的防疫作為。直到 3 月 14 日陸續傳出參與集會的確診病例後,衛生總監才出面呼籲大眾不要參與 50 人以上的集會活動;新任首相慕尤丁也緊急宣布全國所有集會活動展延或取消至 4 月底。但單從 2 月到 3 月,馬國各項大型活動已不知凡幾──這樣的反應,遠不只是「慢半拍」而已。

特別是當首相宣布完禁止集會活動的隔天,波德申海邊還照常舉辦了 1,500 人的釣魚比賽。主辦方的理由是考量籌備已久、未避免影響進度因此比賽如期舉行。1,500 名選手再加上圍觀民眾,雖說是開放空間,但因活動而靠近彼此,風險仍不低。

此外,馬國政府一直沒有拿出完整的防疫應變措施,尤其對醫療資源的盤點和保障,更是缺乏──舉例來說,直到 3 月中,我兒都是他幼稚園裡唯二有戴口罩的孩子,老師也只有兩、三位有戴。但許多人不是「不想戴」,而是「完全買不到」。馬來西亞政府雖針對口罩訂定了頂標價格,取締漲價圖利的攤販廠商,但卻未限制口罩出口──結果造成想要圖利的廠商紛紛將產品出口賣高價,國內卻無口罩可買的窘境。此外,因缺乏統一標準認證,買到的口罩也不一定是合格的口罩。

原因二:大型宗教集會「事涉敏感」,官員、宗教領袖口徑不一

另一方面,根據馬來西亞憲法第三條,伊斯蘭是馬來西亞聯邦宗教(但憲法同樣保障其他宗教信仰的平等權利),國內多數民眾信仰虔誠,包括禱告、集會等活動該不該暫停,牽涉到十分敏感的宗教、國族認同問題,也因而甚至沒有一致的規範可供遵循。

最明顯的案例,是當各地宗教集會陸續傳出零星新冠病毒確診病例後,儘管衛生總監呼籲大眾「不要到人多或宗教集會場所」以降低疫病傳染風險;但掌管宗教事務的首相署部長拿督斯里祖基菲里卻做出截然相反的指示:「現在,周五祈禱仍是必須的,或許一些措施需要被採用,例如縮短佈道時間、在家進行洗禮,以及清真日若可以的話,就在入口處提供洗手液⋯⋯」以及「只要確定某個地方有確診病例,不要在那進行宗教活動就好。如果(當地)清真寺出現病例,那麼就去其他地方祈禱。」

另外,各界宗教領袖對是否持續集會和禱告,也有大不相同的看法和做法。

例如吉蘭丹州政府在參酌當地宗教領袖意見後,非但沒有停止集會,甚至號召信眾在周五祈禱後,繼續進行「冠病祈禱大會」,用信仰祈求新冠病毒遠離。在疫情如此嚴峻的時刻、在爆發大城堡清真寺感染之後仍做出這樣的決定,實在令人憂心。

當然,也有宗教領袖發揮正面的宗教影響力、大力配合政府檢疫措施。例如玻璃市宗教司呼籲:「舉凡以各種藉口拒絕檢測者,都誤解了可蘭經的涵義。⋯⋯冠病很容易感染,我們如果做出危害社會的事,在伊斯蘭教義裡,是很大的罪和被禁止的。」此外,雪蘭莪州也暫停州內所有清真寺的傳教活動。

自 3 月 15 日確診人數暴增,經一夜發酵,到 16 日一早去賣場採購時,明顯人潮變多,每個人的購物車都裝載滿滿的食物,戴口罩的人也變多了。隨後星洲、光明等馬國主要媒體上,更紛紛出現了討論是否應該鎖國、封城、停課等聲浪。這讓人在異鄉帶了幼子的我瞬間警鈴大響:「難道輪到我了嗎?」突然想起前幾天我的家庭醫生問我:「你們還不回台灣嗎?」

16 日下午,先生來訊說大家都在討論封城的事,擔心家裡物資不足,他下班要去補貨。整個國家瞬間人心惶惶,空氣中瀰漫著焦慮、不知所措的氣氛。

當日一抵達家門後,先生一如往常地先換衣服、洗手、噴消毒液後才敢抱孩子,餐桌上我們討論的是「萬一封城了,我們要趕快離開嗎?」可是就算先生與我一起返台,他之後還是要回馬國上班啊!一想到萬一如果他在馬國生病了,無人照顧,情況十分令人焦心。

而隨著 16 日晚間緊急措施公布,如今我們和許多同樣在馬國工作的外派人士,焦慮感更深了。

馬來西亞政府自 3 月以來,並非完全沒有作為,但顯然相對欠缺危機意識:對外的作法是限制部分國家、部分省份/城市的人入境、禁止遊輪停靠,只許馬國公民下船,可入境者也只有過海關前的體溫檢測區管控體溫而已。對內,則更幾乎沒有任何強制的相關措施,直到大城堡集會造成確診數激增,政府、宗教領袖才開始動作。

甚至,爆出大量確診病例的大城堡傳教士集會,其 14,500 位參與者中,尚有七千多人還未受檢測。馬國政府直到 15 日,才後知後覺的宣布請與會者需自行隔離 14 天,但該活動日期為 2 月 28 日到 3月 1 日,隔離期早已過,與會者根本不知道「需要隔離」,很有可能已經接觸許多人了。

若馬國政府從一月疫情爆發開始就密切注意、採取相關措施,即早暫停大型集會,或許可避免此次事件的發生;若馬國政府能更嚴格管制,或許如前述波德申的大型釣魚比賽也不會在禁令後仍如期舉辦,如今也不用耗費更多資源一一追蹤參與者的感染風險。

除此之外,目前尚未受到馬國政府關注,但同樣具高度隱憂的,是馬國都會地區家庭大量利用的「到府服務」如「鐘點幫傭」等員工的健康:以我家的鐘點清潔女傭為例,她每天要去 2 至 3 個家庭打掃,每周在眾多家庭間流動,一旦染病,接觸到的人數不是以個人計算,而是以家庭計。儘管派遣公司告知有控管她們的健康,並會配給口罩供她們出外打掃使用。但許多鐘點女傭由於是來自他國的相對弱勢勞工,這類外籍勞工宿舍完全是「擁擠的聯合國」。又如常見的社區保全,他們由保全公司每天載來上班、交班,白天各自在不同社區上班,下班後回到宿舍,一旦其中有人生病,後果不堪設想。

事到如今,鎖國儘管必然引起人民恐慌、甚至有人說是「亡羊補牢」,但對馬來西亞來說或許是件必要之舉,至少可以先避免境外病毒進一步移入,專注於追蹤和醫治國內病患。

個人認為,馬來西亞的確診數短時間內恐怕不會下降、甚至有可能持續增加,只能衷心期盼藉此「鎖國期」,政府也能趕快上緊發條、動員起來,有效控制住疫情。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馬來西亞「緊急鎖國」人心惶惶:新冠疫情為何在一周內失控?現場觀察》,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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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外派太太,身份為全職媽媽與兼職譯者,目前旅居在馬來西亞。歷經文化衝擊與反文化衝擊後,重新歸零體驗多元生活,享受文化差異帶來的美麗,同時努力在保有自我及育兒中間取得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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